舊日的足跡 Disk 2 Track 2

:舊日的足跡,主持——梁家永。

:我們的嘉賓——石中英。

主持梁家永:繼續今天早上《舊日的足跡》的節目,請來的嘉賓是「六七少年犯」——石中英先生。那問題就是無論歷史的偶然還是必然也好,那你就捲入了這場六七的鬥爭,當時是怎樣被捕呢?後來被捕後被打的過程又是怎麼樣的呢?獄中的生活又是怎麼樣,可不可以講得詳細一點呢?

嘉賓石中英:其實就是這樣的,我有個情況就是因為我住在北角,就是我中學最後幾年住在北角,那裡的情況非常混亂。

主持梁家永:北角當年是解放區來的。

嘉賓石中英:對,差不多是解放區。我爸爸在那裡租了一個地方,我在那裡住了幾年,這個情況下我就真的看清所有7月初,你知道當時所謂「五月風暴」,4月「人造塑膠料花廠事件」,4月什麼「花園道事件」,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,大哥我當時是要考會考,還考得不錯。然後6月就放假,開始發生事情了,就是看到外面的街道為什麼這麼混亂,也真的看到那些市民跟那些防暴隊對抗的局面。就是當時你是不會知道什麼「左、中、右」的東西,對抗的局面,然後就慢慢打的人多,死的人多。好了,於是我們有幾個同學就說不如,特別是那個高我幾年級的大哥哥:「大哥哥,不如我們做一個對這些事情發聲,這些殖民統治是有麻煩的,還有對工人是不好的。」

主持梁家永:就是正義感。

嘉賓石中英:對,或者外國抗暴的那些正義感,還有一些「奴化教育」這些東西,不如我們搞一個戰鬥隊,準備要印一些東西,你試過用一些鋼筆印過東西沒,就是絲網印刷。

主持梁家永:有,我試過。那你當時做這個戰鬥隊,和現在西環,就是舊時霎東街,又或者跟土瓜灣的工聯會有沒有什麼關係?

嘉賓石中英:當然一點關係也沒有,這些是自發組織。實際上當時很多人就說:「你們全部都是有組織進行。」其實應該這樣看,就是有組織進行是肯定的,但也是有很多自發,就是後來我收回那些所謂戰鬥隊的,在香港是有幾百或幾千份,什麼學校都有,那你相不相信某方面的組織能力這麼強呢?就是你是「先有雞還是先有蛋」,這裡有個問題你明明是,如果新蒲崗這個工人的事件出現了,那你為什麼警察介入呢?就是你有個想法是什麼樣的?

主持梁家永:不排除有不少組織是在一個召喚之下自發回應的。

嘉賓石中英:有自發也有可能是組織的,這個doesn’t matter(不重要),總之你會是捲入了這件事裡面。

主持梁家永:當時逮捕你的過程還記得嗎?

嘉賓石中英:記得,事實上我被捕的地方就是這樣的,我在大坑,在虎豹別墅旁邊,那是為什麼呢?我記得當時是8月20號左右,我還有10天就會升form 6(中六),這個情況下那些同學就說:「喂,這期你印刷完之後,你帶給我們吧!那我們就不會派你去發傳單。」但我其實又沒想過要去發傳單。其實那個地方是在大坑,一個木屋區,是我一個師兄在那裡住,他現在已經去世了。其實我們已經印好了,他的弟弟在培僑中學讀書,我還說:「不如一人拿一些下去,再給你哥哥,給其他人去派發吧!」於是我就去到大坑的一個停車場,近虎豹別墅。那個培僑學生,就是我的師兄的弟弟說:「誒?漏了一封信,不知道那個信箱有沒有信呢?」然後向後一走,原來已經有輛警車停在那裡,看到有兩個男生為什麼不是向前行而是向後面走呢?於是就「噗!噗!噗!」全部跳下車搜查,一搜查就發覺你藏有煽動性標語。

主持梁家永:明白了,你是走出街道看到警察不要向後走啊,你見到警察之後向後走,警察就懷疑你有嫌疑的了,你當時和你的同學就是這樣了?

嘉賓石中英:對了,一看到之後就帶走全部人回到木屋區,當然搜查了有些印刷。

主持梁家永:有煽動性刊物啦!

嘉賓石中英:沒錯,家永兄,其實所謂的煽動性刊物在這個暴動來說,這些道理就是不對的,「愛中國是無罪的」或者這些教育不是這麼好。

主持梁家永:就是「奴化教育」。

嘉賓石中英:是的,那你說應不應該要被打、被坐牢呢?那就你自己想想了。

主持梁家永:那之後我看回那些記敘就是說你被打的很嚴重,具體過程是怎麼打的呢?

嘉賓石中英:其實我不是嚴重的了,但這件事就給我,其實我很感謝有人打我,很奇怪。

主持梁家永:為什麼?

嘉賓石中英:因為原來我這樣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有暴力這件事,是有一個暴力是這樣存在的。我跟你說一件事,那我就是在大坑被捉了之後,就將我首先送去灣仔警署。灣仔警署一進去雜差房(即刑事偵緝部辦公室)一句都沒問過你,六個穿夏威夷的胖子雜差圍著我就打了兩個小時,就是倒地後站起身就再打,再踢來踢去,你完全不知道知覺是什麼東西,就是被人打的知覺你是不知道的。打著打著,打完一個階段後,他會叫你飲一些東西,你有沒有喝過頭髮水?所有傳說上面產生的都會產生,就是原來有杯水,有些頭髮碎在裡面讓你喝下去。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喝頭髮水就會比內傷更加內傷。總之在警署那裡就打了足足兩小時。其實所以問題就是你問我為什麼會是心裡採取不認罪啊,或者是寧願坐牢,其中一樣就是:「是,可能我印這些東西,我當時依稀十六歲,可能跟政府不是對的,可能犯法的,但是你問都沒有問我就打我,你第一拳打下來之後呢,我就發覺可能我做的事是對的,就是你打我,但是你沒有道理而打我的,你不是審問,記住不是審問,先打先算,打了我。」於是在警署被打的七日來說,是打一場厲害的。最好笑就是你是穿著白衫白褲校服被打的、被捕的,然後穿著這件衣服入獄,穿這件衣服出獄,就洗得乾乾淨淨給你。那件衣服出來之後原來發覺有三種顏色。家永,白衫白褲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三種顏色呢?

主持梁家永:你的書上說紅色是你的血跡,黑色是鞋印,白色只剩下很小部分。

嘉賓石中英:是的,但你知不知道最多是什麼顏色?

主持梁家永:最多是黑色跟紅色。

嘉賓石中英:最多是黑色。

主持梁家永:就是鞋印。

嘉賓石中英:原來我後來才知道黑色,就是皮靴的腳印,血不是流很多。

主持梁家永:當時你爸爸就設法營救你,你爸爸就跟你說已經找了律師,也跟法官說好了,這我不知道,按理是不能跟法官說的,你的書是這樣寫的,只要你背景好,只要認罪就即刻獲得釋放,不留案底,但是有個條件,就是你爸爸要立即安排你去外國讀書,不要再留在香港。但是當時你很決斷,只是三個字回應你爸爸:「我無罪!」結果你跟你爸爸關係從此決裂。

嘉賓石中英:其實我被人打是不痛的,是非常痛但那個痛不會留到很多年。到現在實際上我對對67這件事我當時的決定,我最痛的就是我對我爸爸的態度。當時呢,當然你這樣打我,我怎能夠說我只有就是要認罪呢?你越是打我,就是這個壓力與反壓力一樣,抵抗力一定是越大的,一定要將自己逼去另一方面,你越是這樣做,我覺得我是沒有錯,我是不會認錯的。所以我爸爸的情況來說,其實應該是,我什麼時候見到爸爸呢?其實經過幾次,很久才見到我爸爸,在灣仔警署七日是沒有見過我爸爸的。然後我是去到中央裁判處,要這個過堂(提堂)之後,因為我年紀不夠,我16歲就將我放去感化院。

主持梁家永:兒童感化院。

嘉賓石中英:在赤柱的兒童感化院。更加厲害了家永兄,二十幾個黑社會打我一個,為什麼黑社會打我,為什麼?

主持梁家永:為什麼呢?

嘉賓石中英:就是因為我做了一件很特別的事,這件事到現在我的老朋友——梁國雄,就覺得很欣賞我做的那件事,就是說他首先將我帶到感化院見院長,感化院一看:「喂!你是官立中學的啊!」那是一個英國人,他就問我一個問題:「那你讀我們英國的學校,為什麼你的思想是這樣,是不喜歡這樣的一個統治?」我說:「很簡單,我是一個中國人,如果你做的不對的事我是不會喜歡的。」我是用英文回答,於是我不知道突然間那個院長很憤怒,他跟我說,一邊寫東西一邊跟我說,他說:「你這麼不滿意香港,不滿意英國統治,建議法官改天將你抵押出境。」

主持梁家永:但你是香港出生的嗎?

嘉賓石中英:對香港出生,他真的這樣寫了:「抵押出境」於是我就是年紀輕不怕死,我就說:「其實要離開香港的不是我,是你,你應該回英國削你的馬鈴薯。」這句就口頭上好像贏了一樣,然後那些啊Sir(警員)就行動了。於是一回到感化院,很多那個雙層床,二十幾人一間大房,他們就說:「你是需要有東西看了。」

主持梁家永:結果證明那些啊Sir(警員)已經做了手腳了。接下來有新聞報告我們待會再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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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YOUNG'S MARKETING & PLANNING COMPANY

雋軒傳意工作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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