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《舊日的足跡》,主持——梁家永。
:我們的嘉賓——石中英。
主持梁家永:剛剛你用了一個類似同學會或者校友會來形容六七動力研究社,如果你說一個校友會,拍一套電影講述過去幾十年的事,老實說那當然不可能踩自己的學校,當然是講一些正面的事。只是剛剛你提到,「為了忘卻而回憶」,那《六七回望》那套電影打著的旗號是「回望是還原歷史,尋求真相;回望是勇於面對,放寬胸懷;回望是撫平傷痕,走出悲情;回望就是為了更美好的明天。」由於這樣的旗號,觀眾就有一個期望,希望能夠一如我剛才所引用的一位評論者,他的評論一樣。這群人當然有自由為自己說話,講出自己的心聲,哪怕只是一種怨恨,哀怨。但是若果再高要求一點,這群同學,除了哀怨之外,他們是不是應該為了社會也好,個人作為生命的回顧也罷,是否應該自省?例如當時的確犯了一些錯誤的,無論是被動或者是主動犯錯的話,是不是應該承認犯了錯誤的事實呢?
嘉賓石中英:你說得絕對絕對正確,其實動力和效果是有不同的地方,你說到這個電影,我想說一說,我作為這個電影最初的原始想像者,並得到現在的效果來講,我想說說我對這個電影的好與壞。
主持梁家永:好啊。
嘉賓石中英:第一個,這個電影我最滿意的部分就是,它第一次放出了和合石,一個集體的公墓,這個在香港以及世界上的電影裡面是未出現過的,那這個公墓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呢?我是在去年四月份才聽到原來有一個16個當時67年的死亡的工人,集體葬在和合石一個地段,於是當時六七動力研究社發起了一個去年5月6號,不如去和合石公墓進行一個公祭。由於我與很多人都相熟,他們說不如找些記者來,我說不好,因為目前社會上還沒有接受這件事情,你也知道現在華文報紙,老實說我有些擔心很容易「抽水」:「左仔翻案啊」,或者是暴徒什麼什麼的,或者現在又有政治任務要靠這件事。所以我們全部都沒有通知,只通知了South China Morning Post(南華早報)的張家偉報導。
主持梁家永:因為他是六七專家。
嘉賓石中英:用英文來報導。他是掌握得很準,respect the dead,對死人的尊重很基本。這個墓的發現令到我們這些人很感動,為什麼會發現這個墓呢?原來這群人,這16個人基本上他們死的時候是在67年未有炸彈之前,已經死亡,有的在法醫官的報告裡面是背脊中七槍,有的是打死,有的是等等,那為什麼會有公墓存在?就是件很奇怪的事,而且他們下葬的時候是在1973年,也就是他們只有40年,但他們全部死亡是在1967年,是在5月到8月之間死亡的。原來當時,總之這些人是死亡了,死亡之後,就是當時香港政府將所有屍體收在一個地方,這個地方裡面,每一個地方都插一支(非洲藍、非洲蘭?)一樣的東西,杵在那裡能夠辨認,無名無姓。直到暴動結束之後,中英兩國之間形成默契,香港應該如何再走下去。到大概在1972年左右,就通知有關工會:「現在有二十幾具骸骨,你要如何處理?」於是他們就將這些骸骨逐一問那些家屬:「你肯不肯一齊葬在這裡呢?」結果有16個家屬同意合作葬在一個地方,而裡面最有名的一個人就叫何楓,何楓當年死時只有34歲,他當時是九龍船塢工會書記,在某一夜,7月份的某一夜,當時在英國的軍警衝上去工會,而他就是保護工會的,於是他正面中一槍死亡。那我覺得我最開心做一件事,就是發現了公墓之後,而且我請到當時何楓的女兒,他的女兒已經差不多50歲了,還患有癌症,她第一次帶了她的女兒,即何楓的外孫去拜祭。電影裡面是有這個場景出來的。
主持梁家永:這是個珍貴的紀錄,如果作為一個紀錄片。但是剛才我所引述的那些批評者對於這套紀錄片的評論你同意嗎?
嘉賓石中英:應該這樣說,James(林占士)其實是我一位相當好的一位朋友。
主持梁家永:林占士。
嘉賓石中英:林占士。其實當日,六七動力研究社舉行籌款,我就跟James(林占士)說:「我們這套電影與去年是有一些不同的,今年更加適合他們的口味和要求,你會不會來呢?」他說好,他會請一些當時的PTU,即當時的防暴警察。實際上這些就是我本身要做的事,我是不希望仇恨再繼續下去和一個縫合的。
主持梁家永:我從林占士的專欄的字裡行間,我覺得他是有顆心的,這個心是什麼呢?就是當年67年的時候警察是一邊,用你們的術語叫做反英抗暴的人士,是在另一邊,大家處於對立,是一種仇恨。經過幾十年之後,他認為他自己作為方面的執法者,執行任務的人,他伸出橄欖枝,希望大家和解,忘記以前的仇恨。所以他與你們接觸,參與你們的活動,但看完這套電影之後,就發現和解似乎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,所以他覺得很失望。
嘉賓石中英:對呀。其實是這樣的,前幾日我已經跟他飲茶了,而事實上裡面有一些YP覺得見到James(林占士)的反應如此,很不安心,裡面有一個叫做曾宇雄的人。
主持梁家永:尋求司法覆核那個嗎?
嘉賓石中英:是啊,昨年10月3日尋求了司法覆核。他是香島中學的學生,53個是放學後捉的,是非法集會罪,身上是沒有武器、沒有示威、沒有遊行的,什麼都沒有的,非法集會罪。其實曾宇雄已經與林警司達成默契:「可不可以幫忙一起了解這件事?」所以曾宇雄是非常不安心,所以寫了一封信給South China Morning Post(南華早報)去向他apologies(道歉)。
主持梁家永:道歉。
嘉賓石中英:是,道歉,是為了什麼而道歉呢?他說,其實動機並非如此,動機是想one side story(一方面的故事),是講自己的story(故事)出來,但裡面是影響來到的警察,他們是想要和解而來的。家永,我記得看完那齣電影,不是想舉辦一個茶聚嗎?本來有一檯都是警察,結果只有幾個來了,為什麼有這樣的事呢?其實他們來的時候我已經跟他們說:「這齣戲你們注意可能不同手足有不同意見。」但是我想不到他們的反應這麼大。其實我們跟James(林占士)不是解釋,而是要把實情解釋給他,實情很簡單,就是我們現在做這些是沒有資料的,為什麼沒有資料呢?其實這些事情不應該是我們做,你們港台拍不拍呢?港台拍了這麼多年67,有沒有拍過呢?直到兩三年前,我有一個英國的導演朋友,來到這裡跟大家聊,可不可以拍下去,你們是全部refuse(拒絕),不拍,你們沒有拍。曾經訪問這些YP的事情,TVB的翁振輝,我跟他說:「不如我找幾個YP讓你訪問?」他去請示了之後亦沒有下文。根本我的做法最好就是不用我做,一做,一定有人說:「哇!你又有政治任務,你有經濟需求,或者不知道你在圖什麼?」是吧?但是我們沒有資料啊,為什麼要出這套電影呢?一定要非賣品呢?因為我們不能公開放演。
主持梁家永:版權問題。
嘉賓石中英:版權問題,裡面當時Video(視頻)來講,當時暴動這八個月時間永遠有幾支攝影隊跟著,家永。第一支,最好攝影隊就是BBC,BBC全部(百米黎?),拍得最詳細了;第二個就是政府新聞處,少量的東西出來;第三個就是所謂左派陣營裡面清水灣片場。
主持梁家永:當時香港電台未曾有電視部。
嘉賓石中英:未有電視部,只有這三支隊伍跟著拍,有時還有一些ABC即美國電視台來拍。這次,看完了這齣電影後茶聚,突然間ATV的前總裁(曾正普、葉家寶?)說,「喂!石生,你有沒有給版權啊?」我說:「大哥啊,你那十五分鐘,麗的呼聲,收了我4萬元,而且還是不能公演的,我給了。」但BBC我沒有錢給啊,BBC我只是拿了一些觀摩的東西,當參考用,我哪有錢買?有一樣東西,家永你必須知道,對於這個題目有興趣,並非只是這群人,我根本就不想只是這群人、自說自話這樣的一群人,最好就全面,各個方面,「左、中、右」,大家都要做這件事。所以最近有一支攝影隊,已經拍了幾個月了,一群前TVB的監製出來的,是很義務地做這件事,他們在香港檔案館,包了五十天,想找資料,想找(戴雅文 Arthur Ian Diamond?)和(朱福強?)以前的檔案館館長,是沒有資料的。所以家永,實際上,我自己覺得,所謂1967事件,是香港現代史上一個最大的洗腦運動,有關方面是不想別人講,不想給證據,沒有資料,令這四十幾年,1967這個字是被人抹去了。
主持梁家永:明顯地由於很多原因,包括政治原因,想找到當年的歷史史實是面對很大困難的。新聞報告回來,我們會講講石中英你自己是如何成為少年犯的經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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